第一章 您好，我是杜笠 (第1/2页)

    天气日渐炎热。

    好在大路两边绿树成荫，多少还是造了些阴凉。若是偶遇几阵风吹过，就更舒坦得让人心旷神怡。

    “风也被太阳烤热了，要是来点小雨就好了。”杜笠这么想着。

    他时不时停下来，拿小毛巾擦去额角的薄汗，然后继续用盲杖点探，排除着来自前、右、左三方的威胁，沿着盲道，一点点前行。

    这条盲道，从宿州火车站一路通向宿州残联，途径四条街道、三家小区、两个集市和一座长途汽车站。

    对杜笠来说，这是走起来最舒服的一条路，长约八公里，除了几个转角处的弯绕，几乎全程笔直。这不得不说是很贴心的设计。

    有关这条盲道途经的景物信息，是今年三月他送杜莎文入职时，杜莎文讲给他听的。当时，有着杜莎文的带领，这条路他们走了一个半小时；如今，杜笠独自摸索，较之慢了不是一星半点。

    边歇边走，两个半小时后，杜笠终于站在盲道的尽头——宿州残联二层小楼的楼梯口。

    杜莎文曾解释，之所以直达楼梯口，是因为二层才是残联所在。一层是几家底商，售卖花果、寿衣等等，因为旁边就是医院。

    杜莎文对设在二楼的残联表示不满，因为它让来访者着实不便。

    杜笠记得自己当时只是习惯性地笑笑，什么也没表示。

    习惯了不方便，对于方便的认知就少了。不方便久了，也就不会总是对于方便抱有期待了。

    这是杜笠的心里话。

    他习惯了不方便，二十多年来，唯一让他不习惯的是那条八公里长的盲道。因为它方便，方便得令他不习惯。

    他希望这样的不习惯有一天能变成习惯。如果成真了，这或许会是除了家人以外，唯一能让他心情好一些的事。

    这条盲道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出门在外的舒服和方便，也是目前盲人外出时仅有的方便，可惜，只有走这条路的盲人才能体验得到。

    “如果别的地方也有成熟的盲道就好了……”他毫无期盼地想着，在心里自言自语地倾诉给自己和不知名的世界听，“我也想出门走走，感受风和雨，听听外面行人、车辆和鸟叫的声音……能听一听外面的声音可真好，医生说我只有听觉，还好我还有听觉。”

    想着想着，他摇头纠正自己，“不对，我还有触觉。”

    他无奈地笑了笑，收回思绪，倚靠着楼梯扶手休息。

    一路上，他休息了好几次，依然免不了腿软和疲惫。到了后半路，他连擦汗的心情也没了，任由汗水滴落。因此，他怀念了一路能躺在家里吹风扇、喝凉水的日子。

    歇了几分钟，他擦擦汗，站直身子，理了理衣服准备上楼。

    上次，他只把杜莎文送到了楼下，并没跟上去，因此，这栋楼对杜笠来说其实是陌生的。

    踏上一座陌生的楼，是个挑战，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

    杜笠用盲杖探着宽窄高低，为了安全，他只能用右手抓扶手，把盲杖交给不熟练的左手。

    “好害怕会摔下去……”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要是楼梯中间也有扶手就好了，那样上来的盲人就可以用左手扶着扶手，右手拿盲杖。”

    他提心吊胆地上了楼，接着被一道玻璃门堵住了去路。

    他敲了敲，没人应，于是尝试打开门。

    摸索着推了推，又拉了拉，门只是跟着晃动，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他侧耳贴在玻璃上，听见里面很安静，几乎没有声音，便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也许这不是一扇门。

    那门在哪呢？

    正当疑惑时，身后的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是有人上来了。

    杜笠本能地抓紧盲杖，贴墙站好，尽量避免自己被来的人撞到，发生不可控的安全事件。

    不过两秒钟，这个人就噔噔几步蹿上了楼，一抬头猛地看见面前有个人，吓了一大跳，上气不接下气地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

    待看清是杜笠时，他“咦”了一声，觉得有些眼熟，正要确认，又觉得不该贸然猜测别人身份，便改了口，“您是……您怎么不进去啊？”

    听声音是个挺有活力的少年。

    杜笠猜想对方八成是在问自己，便抬手比划手语：[打不开门。]

    周道看到杜笠比划，先是一愣，随后打量了杜笠一遍才明白。

    杜笠的身体有残缺这一认知让周道下意识地把杜笠归为需要特殊对待的弱势群体，他由此产生同情之心，内疚，无措，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了几次。

    杜笠见惯了这种场面，明白周道是下意识地担心，怕说错话伤了自己的自尊心。这本是善良之举，不过，这种下意识的态度转变还是有些让人受伤。这种转变不是故意的，而是下意识的，这不正说明对方潜意识里就认为他和正常人不一样吗？

    不过这位小朋友好歹也是为他考虑，他没道理要求别人拥有统一的三观标准，并把自己禁锢在别人和客观世界带来的难以改变的伤痛里。

    为了让周道心里好受点，杜笠不在意地笑了笑，用手语安抚周道，希望周道不要紧张。

    周道暗自批评自己失态，不是一名合格的残联工作者。他连忙调整状态，斟酌着言辞，小心地说：“这个门，它是往两边划的。”

    往两边划是什么概念？杜笠这是第一次听说，下意识愣愣地想了想，有些明白，又不明白。

    周道把门划开，试探着问：“门开了，用我扶您进去吗？”

    杜笠摇头，比划手语：[谢谢你，我想自己试试。]

    杜笠扶着门，用盲杖探了探，探到了推拉门的底框和凹槽，丈量了一下距离，心里有了数，还算轻松地走了进去。

    “要是没有这扇门就好了。”杜笠在心里叹了口气。

    周道见杜笠干脆利落地进来，没有被磕碰，微微惊讶了一下，同时松了口气，“其实您不会开挺正常，我一开始也不会，毕竟这种门我也是第一次见呢。原来这里的门是内外开的，但这个入口紧挨着楼梯，还正对着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