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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墨镜的反光,李涑发现程一帆分明是在聊天,心下明白程一帆的敷衍。 那之后的几天,程一帆总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总算有一天能抽空送李涑上学,但李涑一打开车门,副驾上赫然横卧着一条女士围巾。 李涑愕然,抬眼看程一帆。 程一帆发动车子,疑惑道:“怎么不上车?”打眼一看,才看见那条粉色格子围巾,他自己却像是疑惑不已的样子,最终抓起围巾方道后排,向李涑勾勾手,让他上车。 李涑脸色很是难看,程一帆坐在他侧面开着车,并未发现。 “你……买围巾了?”李涑紧张地咬着舌尖,声线难以抑制地颤抖。 李涑等着他的回答,仿佛囚徒屏息聆听法庭的审判。 “啊?”程一帆挠挠头,终于想起前因后果,估计是上次刘梦怡用了他的车送她女朋友回家落车上的,但解释起来前因后果一大串,程一帆犯懒,索性含糊其辞:“一个朋友的。” 坐副驾驶,戴粉色围巾的朋友? 程一帆说完,李涑脸一白,直挺挺地坐着,只觉得与程一帆虽然只相隔咫尺,却好像万丈天涯。虽然两人确实不像一般的父子,但程一帆出于尊重,鲜少对李涑有所隐瞒。 而接连几天,程一帆的敷衍和刻意隐瞒,让李涑觉得自己逐渐被剥离出程一帆的世界,而他或许正同别人陷入热恋。 李涑不仅被隔离在这个崭新的蜜糖世界以外,甚至成了一个累赘,一个麻烦,让程一帆必须分出多余的心神来敷衍和应付。 李涑想到这里,心脏变成酸软的海绵,只要再看那条围巾一眼,满心的委屈几乎要化作泪水决堤。他拳头捏得发白,咬着牙想:程一帆怎么敢的? 用那样一副身体,去和女人谈恋爱吗? 李涑被自己的妒意吓了一跳,转念又觉得满心酸软,程一帆分明配得上任何人,只是那个人不是他罢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么一天,只是来得太快,给李涑一个措手不及。 行至李涑常去的早餐店,程一帆停车摇下车窗,请老板拿两套煎饼配豆浆。 李涑别开头去,怕程一帆发觉自己的异样,结果泪水已经奔出了眼眶,赶紧假装趴在车窗上,偷摸用校服袖子擦掉。 程一帆乐呵呵地接过来,高高兴兴地说:“今天给我们挑了两个大的,运气真好,饼是刚出锅的,香死我了。” 李涑默然接过饼,想到程一帆也会将他的一餐一饭分给别人。他也会做饭给别人吃,赖床时也会有别人来叫他,会让别人戴上小猫发箍开心地拍照,会和别人挽手走在江滨大道上看晚霞落幕,会和别人一起走在雪天里直至岁月尽头。 自此,三餐四季都另付他人,而李涑只会成为他人生中的一桩善举,一个飘摇的影子,在他无从参与的岁月里逐渐消失、褪色。程一帆可能会在新年璀璨的礼花中短暂地回忆起他的养子李涑,然后抱起他自己的孩子嬉戏逗乐,不作他想。 李涑憋着泪,手指尖掐得泛白,饼都被掐出一个窟窿。他怕藏不住泣音,使劲儿压着喉咙口,直至灼烧一样地疼,疼得钻心。 程一帆冲过最后一个红绿灯,在斑马线前停车,呼出一口气:“嘿嘿赶上了绿灯的最后三秒钟,真牛逼!”他转头看李涑:“李瓜瓜拿着饼怎么不吃啊?” 李涑微微别开头,眼眶里已经蓄满泪水,摇摇欲坠。因此只敢摇摇头,顾不上跟程一帆道别,兀自打开车门向外走。 “没睡醒呢这是?”程一帆挑眉,打着方向盘准备离开。 “程一帆。” 李涑猝然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程一帆对上他含泪的、发红的双眼,吓了一跳,甚至本能地向后一靠,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李瓜瓜你这是——” “我从来没把你当爸爸看。”李涑一抬袖子,蓝色校服已经被濡湿了一大片,软软地陷下去,颜色深得晃眼。 程一帆心里咯噔一声,扪心自问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李瓜瓜的事,把一星期以来做过的坏事儿全都回顾了一遍,除了趁李涑上厕所的时候偷夹了他一个馄饨之外……确实没怎么他啊。 程一帆惊惶地转转眼珠子,难道其实李涑的身世另有隐情,在我身边蛰伏七载只为取我狗命! 李涑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才擦完又珠串似的淌,自曝自己似的不再擦,泪眼婆娑,眼圈红红,向来冷静自持的白净面皮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眼角眉梢都挂着脆弱,像只被遗弃后躲在纸箱里哭哭的小狗。 程一帆老脸一红,李瓜瓜哭起来还怪好看的。 “我喜欢你。所以我从来没把你当我爸。”李涑说到这里,心中绞痛,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泪珠一滴一滴地打在校服裤子上,洇出深深浅浅的痕迹,一如他密密匝匝的心事。 程一帆释然,还以为要取我项上人头呢,还好…… 我草! 程一帆瞳孔地震,眉毛拧做一团,搓了搓脸,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还在做梦。 李涑低着头不敢看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准备离开,知道自己的行为冲动又莽撞,带着哭腔说:“对不起——” 程一帆一摆手,按住他的肩:“等会儿。”李涑一怔,眨了眨眼,满溢的泪珠顺着纤长的睫毛滚落到脸颊上。初经水润的瞳孔显出熠熠的水光,好不动人。 程一帆速来粗枝大叶,饶是此时也不禁放软了动作,捏着纸巾帮他轻轻擦干泪滴,越过李涑身前关上车门,才叹了口气,说:“你先听我说,我能理解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所以呢,”程一帆挠了挠头,有点为难的样子,又释然地轻笑一声,尽量放软语气:“你可能只是错把正常的感情当做了,嗯,喜欢?” 李涑一抬头,正要辩解,程一帆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抢白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完。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人,经历很多很多事,你现在还太小了,没有成熟的分辨能力。我知道我也不够格当你爸爸,只是领养程序上是这样。你没把我当爹,未必就是把我当成……暗恋对象。” 程一帆用指腹在他脸颊上轻轻刮蹭两下,算是安抚:“你觉得的喜欢,也可能只是把我当成了哥哥或者朋友来依恋而已。等你读了大学,或者进入社会参加工作,你会遇见更多的人,产生更多的感情,也许那个时候你才能明白你对我并不是那种喜欢。” 李涑手里抓着纸巾,怔怔地望着程一帆。 哥哥,朋友? 正常人会对着哥哥或朋友勃起吗? 他问不出口。 可能比表白更难堪的是,对方根本不觉得这是表白。是拒绝吗?是拒绝吧。 程一帆会送围巾的主人回家,他们在李涑不在的场合约会、相拥、亲吻、约定终身。同时,程一帆会拒绝李涑。 李涑的眼泪又涌出来,泪珠变成嵌在眼里的哈哈镜,周遭的事物被扭曲、放大,变成模糊的色块,李涑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看不清。 车里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程一帆动作生硬地摸摸鼻子,余光看见李涑绯红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要不我先帮你请个假,这样让同学看见了多不好。” 李涑垂着脑袋,轻轻挣开程一帆的手,声音还有些沙哑:“不用。我用冷水洗把脸就行。” 程一帆拦也没拦住,看见李涑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蓝白色的校服人潮里。座位上还留着尚有余温的煎饼豆浆,李涑关车门的风一带,刮得塑料袋瑟瑟发抖,和李涑落寞的背影一样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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