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若为自由故－３ (第1/1页)

    林秀英做曹家罐头工厂nV工，一做就是三年。

    原来家里开书局，还能让她当个率真的nV孩，从前动不动便与林N妈斗嘴，感觉自己是个受宠的nV儿，如今环境已经不允许她这麽做，她必须学会看人脸sE工作。

    正当林秀英心不在焉地，从成堆的鱼罐头中捡出六个装箱时，她想起吴泰南前些日子对她说的话：

    「秀英，为何你要替人工作呢？」

    「当然是为了要赚钱呀？不然呢？」林秀英不解，但又隐约可领悟吴泰南想表达的意思。

    「为什麽非得要替人工作才能赚钱呢？」

    林秀英无法回答，她想不出除了替人工作外，还有什麽可以赚钱的方法。

    吴泰南的思想与灵魂，彷佛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林秀英看着他发怔，心里涌出更多焦躁。她明明也是个有念过书的人，怎麽在吴泰南的对话中，越发感觉自己的无知。

    「是无知限制了自由，秀英，」吴泰南表情极度哀怨，他彷佛在责怪林秀英，对社会的洞察不够敏锐，但见林秀英旁徨模样又不忍戳破，於是他接着说道：

    「自由才是番薯岛上人们最需要的，自由带领复兴镇的人民，获得更好的生活水平，自由是不需要躲躲藏藏的过生活，有自由，林家书局也可以重新开始。」

    林秀英此时已经无心理会自家书店，作为一名nV工，她只求可以有稳定工作得以生活。人生若还有什麽期盼，那是希望情梅竹马吴泰南能够多陪她一些。

    「那结婚呢？」林秀英脱口问，这一问是连自己都被吓到，「我们都二十五岁了，什麽时候结婚呢？我是指，或许会遇到……什麽人……」

    林秀英情急下又改口，低下头、红着脸，不敢正眼瞧吴泰南，她不希望吴泰南以为她在b婚。

    「不，秀英，这是岛民们需要被解放的时代，结婚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婚姻是神圣的，但！必须要有自由，自由的婚姻才会有意义。」

    「泰南！我都知道！」林秀英更急，「你是反抗军的首领，我第一次看到报纸就有预感那会是你，可是，反抗要何时才算结束，宪兵每天都在查叛乱的大学生，你就不担心吗？」

    吴泰南倒cH0U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深怕被听见，他把林秀英拉入厨房，并温柔地抹去林秀英眼角Sh痕，又抚m0她的下巴。他想低头亲吻林秀英，但理智阻止了他。他抗拒温柔乡的诱惑，他克制自己迷恋林秀英的声音、迷恋林秀英此时嘴里呼出卑微的气息。那是多麽惹人疼惜。

    最後吴泰南在心房即将被突破前，在心里围起铜墙铁壁。他冷酷地说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什麽好解释了。」

    「泰南……」

    「别再叫我泰南，反抗政府一点都不难，这是我的天职，而现在，你必须叫我……」

    吴泰南字字清楚地说：

    「自由党主席。」

    吴泰南说完，立即赶往下一个秘密集会地点。他知道今晚还有一场艰辛的抗战，不能再继续跟林秀英弹琴说Ai。

    林秀英惆怅地望着吴泰南跑走的背影。转身看见失智的林N妈，这瞬间，刚忍住的泪水还是流下了。

    「啊哈，张国英，你输了，是你家吴泰南不要，是你家吴泰南不要的喔！」林N妈拍着手，乐开怀笑道。

    这话一击，彻底击溃了林秀英。

    「你闭嘴—张国英是谁……动不动就喊张国英……」

    她从啜泣变成嚎啕大哭，接着cH0U下一本本架上的书，再一页页撕下当作是卫生纸用，直到每张书页都沾满了她的鼻涕眼泪，她才累到躺在纸堆里睡着。

    关门的书局里，架上一本书也没剩下，而地上是如积雪般的纸团。成千上万的纸都沾染上她的泪，接着变成一只只的兔子。兔子海沿着後门跳到街上，行人们又惊又喜，想抓却抓不着，那些兔子异常的敏锐，全都朝着某个方向如cHa0水般地涌去。

    坐在板凳上，整天望着书店外大街的林N妈，目睹刚才的全都经过。她见亲生nV儿哭得伤心yu绝，却没有感到半点难过，反倒是慈悲地微笑着，彷佛是尊神明在观察人间疾苦。

    「嘿呀，」林N妈忽然手快，弯腰一捞，手中攫住只兔子，「让我来好好地预测一下番薯岛的未来，张国英，我倒要好好瞧瞧，你看见的未来，跟我预测的一不一样。」

    说着，林N妈提起手边的毛笔，便在白sE的兔子上不停地舞写。

    黑sE墨水画上兔子白毛，瞬间一只白毛兔变成文字兔，文字兔钻进兔群，一溜烟地跑走了。

    兔身上的文字却犹如刻上般，怎麽碰撞也不会消失。

    林N妈写完一只换一只，她彷佛是乩童上身，双眼瞪大、直视前方，书画不需要看内容，神情与多年前张国英看见未来时一模一样。

    写到天亮时，林N妈终於放下手中毛笔，对着昏睡的林秀英微微一笑，接着低声说道：

    「天命，不可违啊，张国英，自作自受的人民，终将自食其果，这是改变不了的。」

    说罢，林N妈坐在板凳上，低下头，阖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睡，林N妈便没有再醒来过了。直到躺在地上的林秀英悠悠醒来，才猛然惊觉，林N妈已失去温度。

    在许多年後，吴泰南会发现，张国英遗失步枪遥指的方向，是片看起来像积雪的山顶，但那山顶不是积雪，是成群的白兔。

    写满预言的白兔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