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三 (第1/2页)

    13.

    蓝斯说，他不清楚这种感情从何而来，但等他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它不同于一块腐rou，只要用刀子割去就不会再对他产生任何影响。它更像一粒种子，生长时并不起眼，可等他回过神来，种子已经变成了巨树，枝叶粗壮，根茎深深地扎进了血rou。要拔去这棵树，不知道挖去他的心能不能拔掉？

    一个人类爱上一只吸血鬼，多么惊骇世俗！更何况，他还属于站在血族对立面的圣殿，职责与身份无不要求他与一切邪恶划清界。他本应该驱逐我，杀死我，可是他现在却爱上了我。

    蓝斯终日守着这个秘密，还不得不整天面对我，身心都陷入了巨大的煎熬之中，他唾弃自己的堕落，却又无法抑制想要靠近我的渴望，他的心就这样整日恍惚，摇摆不定……恰好那时维吉妮亚已经大发雷霆，命令我不能再关着蓝斯，他害怕他会走入更可怕的局面，不断地洗脑自己，他只是被吸血鬼一时诱惑而已，只要远离我，远离尖塔，他就会变得正常……

    我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扼住，哑然半晌，低下了头：“怪不得那时你要走。”

    “可等我离开，我才尝到真正的煎熬是什么。我没日没夜地梦到你，总是听到你的声音，有时我总以为自己还抱着你，低头一看，手臂之间空空荡荡，一切都是我的幻觉。”蓝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通红的眼睛慢慢看向我：“沙曼萨，我很后悔，如果不是我那么懦弱，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我们还可以在尖塔生活得好好的。”

    蓝斯在我面前蜷缩着身体，忏悔一般把头埋在我的膝盖间。我对现在的情况有些束手无策，只得把他的脸从我腿上拨出来，蹩促道：“喂，不要哭了。”

    不得不说，看见这个高大健壮、沉稳可靠的人类此刻乖乖地贴着我的掌心，毫无安全感地流泪，好像我欺负了他一般，我的内心升起了满满的罪恶感，还伴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轻微的兴奋。或许是蓝斯从不轻易在我面前哭泣，我才会有这种新奇的感受。抱着这种奇怪的想法，我又拍了拍他的背：“现在我们不是都还活着？”

    “那不一样……我已经亲眼看着你在我眼前死过一回。”蓝斯竭力抑制着语气里的颤抖：“尖塔被烧的时候，我救不了你，我虽然知道你可以复活，人类却寿命有限，我只能赌我在剩下的生命里还有等到你再醒来的那一天，可看着你在火里痛苦的模样，你叫着我的名字，我才发现我错得离谱，我竟然连这一瞬间失去你的滋味也无法承受，更无法忍受等待未知带给我的恐惧……”他嘶哑的声音听来竟然有些疯狂：“那时，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与你同死，至少那一刻是永恒而确定的。”

    那种勒住脖子的窒息感更加明显了。我深吸一口气，很直观的，我首先替蓝斯感到不值：“如果你没有第二次睁眼的机会，这一刻岂不是白费了？你只能全盘接受你的死亡。”

    其次，即使我眼下并没有进食，我却因为他最后的那些话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烫了。

    “不是白费，……不算、白费！”

    他固执地注视着我，蓝眼睛里又有泪光在隐隐闪动。我赶紧说：“给我讲讲你重生的过程吧，我一直都很好奇。”

    蓝斯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我不是真的死亡，只感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此后我的意识不受控制地飘到了空中，一直在移动，直到跨过了一片黑水，我看见水面之上有一个影子，它问我的灵魂为什么这么沉重，我答：‘不知道’，它就消失了。我感到自己掉进了水里，水底下幽黑冰凉，火烧之后留下的伤口也不那么疼痛了，浑身都极度安静，仿佛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再醒的时候，我忘记了所有的事，就像是命运安排好的那样再由婴儿生长成大人，再做一次士兵，再进入圣殿，最后却被逼上末路……我蒙昧地重复着一样的轨迹，甚至比上辈子做得更好，。我有时会很恍惚，因为我每走一步，内心就会升起可怕而强烈的熟悉感，有时我会没由来地伤心，总觉得把一些很重要的东西遗忘了，无法……无法从那种不属于蓝斯身体里的悲伤与恐慌中抽离。直到——直到我在维吉妮亚夫人的庄园里第一次看到你，瞬息之间，我就想起了一切，想起了初遇时那条被我杀死的小蛇，你坐在尖塔上俯视我的眼神，我在尖塔里生活的十几年，还有你在火里哭泣的模样。每天清晨，你会经过花园，我告诉自己不能贪心，所以只敢隔着花远远看你一眼，可维吉妮亚夫人发现了我，并警告我如果我有别的心思就滚出她的庄园，为了能一直看着你，我不得不把所有的事告诉了她。现在想想，那真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维吉妮亚竟然问我还想不想做你的血奴，前提是我不能再用上辈子的名字和身份。我立刻答应了，因为这是我求之不得的机会，无论用什么身份我都不在乎，我还是贪心了，在浑浑噩噩活着许多年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我拥有第二次生命的原因：我是为了重新遇见你才醒来的，我要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月亮升起来了，我们又重新上路。这个夜晚是蓝斯说话说得最多的一夜，他竭力向我坦露心扉，每一句话都在含蓄恳切地乞求我不要赶他离开。尖塔在月光下寂静的暗影逐渐显露在我们眼前。

    它重建于我从灰烬里复生的那个春天，在蓝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