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诗旧梦 (第1/1页)

    月光在逼仄黑暗的房间里穿梭，云一点点遮盖住月亮，天幕漆黑一片。

    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台灯。不显得温馨，倒更冷清寂寥。

    秦筝将写到一半的诗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旁边有一张清隽字迹摘抄的博尔赫斯小诗《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诗，抄下来偷偷塞进夏露露的抽屉里，后来又被他从垃圾桶找到。

    终日写这些送不出去的诗，又有什么用？

    秦筝烦躁地拿起一根烟，点上还没抽几口，就剧烈咳嗽起来。

    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该吃点儿东西了，再这么拿烟当饭抽下去，非死人不可。

    他抓抓头发，打开冰箱，找出了最后半块面包，还是上次吃剩下的。也不管是否变质，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茶壶里空空如也，水龙头可怜巴巴地流下了最后一滴水。他忘了，交不起水电费已经停水停电了。

    秦筝饥肠辘辘地倒回床上，从窗户边缘望过去，不知是月亮移动还是云层散开了，竟然有一丝月光从云缝中挤了出来。

    微弱的光芒，在与黑暗负隅顽抗。

    他笑了，动作娴熟地按下打火机，嘴边绽放出橙红色的火光。

    不知今晚还会不会梦见她呢？

    只有想着她，他才会觉得人生不是毫无念想，还是有意义、有动力的。

    为了能和她再次重逢，他必须努力生活。

    电脑叮咚一声响，秦筝爬起来，是一封新邮件。

    “秦先生你好，我在网上看到了你的作品，你的文采非常优秀，有没有兴趣来我们xxx工作室工作？”

    秦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击了回复邮件。

    他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套路，这些工作室往往都是招收网络的枪手，而这些网络都是烂俗狗血的无脑爽文之流。

    但他现在生计都成问题，无暇再顾及什么三六九等。

    获得一份新工作，秦筝安心睡下。

    夏露露再次如期而至。

    这样晴好的夜，很适合让往事入梦。

    荷尔蒙旺盛的时期，混世魔王一样的年纪，校园恶霸拉帮结派欺负学生是免不了的事。家境贫寒的秦筝经常因交不上保护费而挨揍。

    他本就性子沉稳安静，更不想惹是生非，也就忍辱负重。

    一次书包被扔进垃圾桶，他去找时被混混拦住。想象之中的拳打脚踢并没有落下，而是少女清朗却掷地有声的声音：“你们在干吗？！”

    亭亭玉立的身影快步走来，将几个混混的名字记在纪律板上：“欺负同学？明天我就告诉班主任，让你们一个个请家长！”

    混混朝秦筝吐了口唾沫，一哄而散。

    少女微微低头，看向秦筝，小巧精致的脸，一双眼睛明亮清澈。

    “同学，你没事吧？”

    秦筝挣开她的搀扶，跌跌撞撞落荒而逃，怕被她看到自己通红的脸。

    那是夏露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后来秦筝时时后悔，为何不在那时多跟她说一句话呢？多看一眼也好。

    第二天是房东的电话将他从美梦中唤醒。秦筝洗了把脸，斑驳不清的镜子中映出他的脸，依稀看出时光的痕迹。

    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夏露露，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早晨。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视野中的一切都像幅油画。楼上是探出半个身子的少女，鸟在她头上飞过，阳光在拥挤的树叶上跳跃。

    “我要走了。”

    秦筝刚刚去教训了欺负夏露露的高年级学长，嘴边还有打架留下的血迹。他看到夏露露眼中的嫌恶。

    “我以后......”

    他话没说完，夏露露就关了窗户，她的长发在风中轻轻一荡，转眼消失不见。

    “再也不会烦你了。”

    房东的敲门声再次让他从风花雪月的哀愁中回到现实。

    “明天必须交房租，不然就从这里滚出去！”

    秦筝叹了口气，打开电脑，那边的编辑已经等候多时。

    “网络火起来都是有套路的，你可以参考一下这个作者的。”

    编辑说着，把一篇连载发给他，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最近活跃在拿铁网首页的金榜文《大漠孤烟》。

    开头确实吸引了秦筝，设定和想法有那么几分意思，但通篇看下来，明显后劲不足，倒不如说，后期作者就开始了敷衍灌水，白瞎了这样的题材和脑洞。

    秦筝心中蛰伏已久的火焰好像被点燃了，创作欲在此刻前所未有。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他写，也许能把这篇文改到更好。

    绿洲。

    他记住了这个作者的名字。

    夜深，陆一凡打开灯，满室清辉。

    他脱去沾满香水味的外套，缓缓靠在沙发上打开拿铁。

    拿铁网是最大的男频网站，他在里面算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从三年前开始写，两本完结长篇奠定了自己的粉丝量。

    离家前更新的一章点击已破万，评论也有几百条，还在往上涨。

    “洲大终于更新了！”

    “今晚更的这一章太棒了！男女主终于在一起了！”

    “完全不够看啊...洲大有没有可能掉落双更？”

    一路浏览下来，大致都是溢美之词。

    陆一凡正想关上手机，一条扎眼的评论映入眼中——

    “作者，你写的人设前后矛盾了吧。你之前塑造的男主角非常多情且骄傲，可是女主角一出场，男主就成了她的舔狗。并且女主前期是一个清纯女神形象，怎么一见到男主就色/诱脱衣服？爱情戏也要讲究基本法。”

    陆一凡好笑，直接删除评论。

    点开后台，收益蹭蹭往上涨，负面评论不过沧海一粟。一条私信突然弹出来，是刚刚那位杠精读者发来的：

    “写的不怎么样，控评一流。这本书我从头到尾追完了，眼看你怎么一步步把它写成垃圾。你不觉得对不起你的读者吗？”

    cao。陆一凡在心里暗骂，这人有毛病？网络不就是快餐文学，看个开心，谁会那么认真？

    陆一凡直接回过去：“你那么牛逼，你怎么不写啊？”

    对方还真的发来了一段他写的内容，虽然和陆一凡的是一样的情节，但是文笔以及人物塑造都比他成熟优秀得多。

    陆一凡有些慌：“为什么要模仿我的情节？小心我告你抄袭。”

    “没有发出去过，只是让你看看。以男女主的人设，这样的行动线和心理活动才合理。”

    陆一凡不怒反笑：“你在教我做事？这是我的，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的读者想让男女主在一起，所以我宠粉，有你什么事？”

    “你就是怕麻烦，又想讨好读者，所以选择捷径。”

    “你那么牛逼，自己开文签约啊。”

    对方没再回复，对于这种留言陆一凡已经见怪不怪，放下手机准备睡觉。屏幕一亮，对方又发来消息。

    “命运给每个人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总有一天会收回去。”

    妈的，神经病。陆一凡想骂回去，却显示对方已把你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