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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孤鸿4 点灯 (第1/1页)

    吉日吉时,宜破土下葬。

    一卷纸钱撒上半空,簌簌飘落下,仿若下了一场鹅毛大雪,金锣唢呐响彻城街,所有人仿佛得了号令般蓦地哀恸起来,送葬队伍悲声一片。

    沈阕与知秋堂在阑州城颇负盛名,因此他出殡,多的是人跟着队伍后头,真心吊唁的自然是有,更多是曾被他挤兑压制过的江湖同道跟来看热闹的。

    沈夫人声泪俱下,沈灵均在一旁扶着,她几次哭得要绝倒下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将浑身的力都挂在沈灵均臂膀上,哭天抢地,沈灵均耐着性子撑住她,半边身子酸麻,不禁活动活动肩膀。忽而一回头,苏兆晚紧跟在背后走得弱柳扶风,抬起袖子掩了脸,凄凄哀哀地呜咽,觉察到沈灵均看着自己,蓦地抬眸,眼中却没有半分泪花。

    四下里都哭得专注,无人注意,哭丧队伍中唯二的滴泪未掉的双目触到一起,苏兆晚嘲弄地挤了挤眼。

    沈灵均扯了扯嘴角。

    斥足了银钱的葬礼,自然宏大顺遂。沈灵均摆出正房长子身份,有意地不让沈熹碰些要紧的接待礼节,借口说二叔辛苦,只让他监管那些备菜洒扫的外围活计。

    一应父亲生前的江湖好友、游侠雅客,他都一一亲自谢礼,有些势力大的家族他还着意与人攀谈一二。清晨出殡到午间招呼宾客进享寿席,沈灵均足不沾地一直忙到晚间。

    送走了最后一名宾客,沈灵均这才一口气松了下来,问过沈夫人丫鬟,说夫人今日疲乏,已然睡下了,沈灵均点了点头。又问苏小娘,答说也睡下了,沈灵均冷笑一声:“他倒也累着了,假哭一路,比人真心哀痛的还要辛苦。”在他们印象中,大公子鲜有这般言语刻薄谁,下人面面相觑,都噤声。

    “罢了,你们也下去吧。我到祠堂去看看。”沈灵均挥挥手。

    虽是过继的,但他身份依然为长房长子,且这些年沈阕对他寄予厚望,显然是照着接班人来培养的,府里这些人精怎会看不出来。如今沈阕一死,自然整个家族落在了大公子身上,他从此刻起便是他们的主子。

    下人们纷纷答应,对沈灵均行了大礼,便退了下去。

    沈阕的灵位早已被归入祠堂,摆放在正中心位置,背后是一大面列祖列宗,沈灵均便眼尖地看见,在前侧子孙的那一方桌面上新近立了一张小牌位,上书“知秋堂沈府二公子灵锡之位”。

    依着礼制,沈灵均须在出殡日的亥时到祠堂洒下最后一把黍稷,揭下灵牌上的红绸,方为礼成。

    沈府祠堂成日灯火曈曈,在浓夜中微弱地闪烁。

    刚跨进祠堂大门,沈灵均便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

    祠堂里还有一个人,执着火背对他站着,白衣素服,却掩饰不了身影亭亭。听见人声,他转了过来,面庞映着灯火,半边明半边暗,清丽又诡秘。

    沈灵均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兆晚从容对他施了一礼,答得理所当然:“长夜无眠,我来给老爷点蜡。”

    “出去,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苏兆晚声音柔柔,却显见着没有了人前那几分谨小慎微,直直平视着沈灵均。

    沈灵均道:“苏小娘莫不是忘了,家眷要给亡者点灯,需在孝子拜祭,挑下红绸之后。红绸不落,灯不可明。”

    话音未落,唰地一声轻响,一抹红影便掷到沈灵均脸上来,他探手接住,正是沈阕盖灵位的红布。

    苏兆晚开心地笑出来,道:“大公子忙于应酬,在老爷亲朋旧友间左右逢源,都忙到入夜了才想着到祠堂来。妾身恐你误了时辰,招致不详之祸,自作主张替你揭了。”

    沈灵均怔了一怔,冷笑道:“看来苏小娘是做妾做得无聊了,竟来抢孝子的活计。”

    苏兆晚慢悠悠走了过来,一步一摇,扣人心弦:“沈少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查我。可你的人当真没半点儿用处,查了半日连个死因都查不出来。就这么着还是大理寺的大人物,替皇上办差,怕不是一群吃空饷的酒囊饭袋罢。”

    他话说得凌厉,沈灵均却也不恼,勾了勾嘴角:“小娘这么说,想是知道隐情了?”

    苏兆晚道:“我一个美貌无脑的男妾知道什么!我只知老爷是个懂风月、知情趣的。他在外头呼风唤雨杀人不见血,真看不出春宵帐暖中那般懂得疼人。”

    沈灵均面色猛地沉了下来,苏兆晚看着,笑得越发欢喜撩人:“大公子这便忍不住了?”他凑上前几步,贴着沈灵均的耳畔:“你和那些人都一样,都道我是祸水灾星。什么最年轻的探花郎,到头来不过是会听信风言风语的傻蛋。”

    沈灵均猛地抓住他的手,冷冷看向他:“你狐狸尾巴到底是露出来了。”

    苏兆晚手腕纤细,被他捏在手中生疼,他却不怵,迎着沈灵均的眼:“五十步笑百步,大公子,你平日里装得像个孝子贤孙,却在父亲葬礼上半滴眼泪也挤不出来。就这点儿本事还敢趟进沈府这浑水里,真是不知深浅。”

    沈灵均低声道:“老爷的死,究竟是不是与你有关?”

    苏兆晚道:“有关又如何无关又如何?迄今为止你除了胡乱揣测一点儿证据都没有,空口白牙想要指认谁,都不会有人信你。”他见沈灵均恼怒轻笑了笑,反而靠更近,唇都要贴到他唇上,声音极轻极微:“我只能告诉你,老爷去的那会儿子——当真是快活。”他将个“去”字咬得又软又媚,发人浮想。

    “你!”沈灵均没料到他将这种话宣之于口,反而无措地退了一步,耳后翻了一抹红:“你当真是毫无廉耻!”

    忽然灵堂的灯烛猛地跳动了一下,晃得整个堂室一霎黯淡,旋即又变得亮堂起来,只是那一排蜡烛不知为何灭了几盏。

    苏兆晚短促地惊叫一声,几步藏到沈灵均身后,半分方才的跋扈也没有,偷偷探出一双桃花眼看向沈阕灵位的方向,室内早已归于平静,就仿佛方才那惊魂一瞬是他的错觉一般。

    “做……做什么?”发现沈灵均嘲讽地看着自己,苏兆晚咽了口口水。

    “刚才不挺厉害么,原来胆子这么小。纸老虎。”

    苏兆晚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抿了抿嘴道:“啰嗦!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沈灵均好整以暇:“我为何要去看?这是我家宗祠,要有鬼魂那也是我祖辈的鬼魂。”

    苏兆晚听不得这两个字,猛地打了个激灵,推了他一把大声道:“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叫你看就去看,万一待会又刮风了怎么办!守灵夜里蜡烛不能熄,这是规矩,我也是为你好。”

    沈灵均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却也依言朝方才冷风的方向去。沈家祠堂大,他走了好一阵才找到一扇洞开的窗,回头一看,苏兆晚贴着根柱子站着,紧张兮兮地看向他这边,一副想跟来又不太敢的样子。

    沈灵均道:“不过就是窗子被风吹开罢了。大惊小怪。”

    说着便要去关,忽然手停住了。

    祠堂墙壁建得高,因着供奉祖先,因此少有人来,墙外结了厚厚一层苍苔。却在这扇窗下,苍苔上有两道浅浅的磨痕,沈灵均一眼便认出是一对脚印。

    方才有人扒在窗口,偷听他们说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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