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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C-人生复写 (第3/3页)
为,于是她可怜兮兮地复述着“对不起”,扑向令儿怀里,讨要拥抱。 托当地好友和师长的福,符黎最终完成了学位,在学校里找到一份合适的职位。十年了,她再一次担任起教师的责任,好像一夕之间回到过去。往后便是稀松平常的忙碌,读书、钻研、上课,而她的伴侣书写了一个又一个故事,在每个扉页感谢他的Ai人。他们家又养了一只伯恩山犬,和苹果极为相像,唯独不同的是眼睛上方没有那两抹和善的、眉毛似的花纹。慢慢地,她逐步走入该与长辈告别的年纪。身为家族中的最年长者,太太走得宁静安详,仿佛仅仅陷入深眠。偶尔,她觉得她去得正是时候,因为后来气候变了,冬季一天天拉长它的维度。那长久的低气温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残酷的折磨,但是,除了忍耐,人们无能为力。 再过几年,她即将四十岁。记得读本科时,老教授说“四十不惑”不能解释为“没有疑惑”——“即使到了我这岁数,也还是有很多困惑啊。”那年,她再次回到那座城市。埋在他基因里的先天X病症发作了,概率是千万分之一。“千万”,她默念道,甚至说不清那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只能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相见。寒风凛冽,卷走花坛的生机,树木伸长g涩的枝,舞出一道挣扎的姿态。岁月在卫澜脸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但他消减了许多,形销骨立,好像马上就要被风吹散。 “阿黎,好久不见。” 时隔十三年,她又听到那个专属于他的称谓。她想对他笑一笑,可眼里似乎盈满了泪,很难再扯出一丝慰藉的笑容。他的目光流连在她无名指的戒指上。她悲伤地想起从前,在那些年轻的激情里徘徊的时刻。十三年了。卫澜的手发着抖,拿出想要交予的画作。纸面微卷,红发的nV孩轻柔地裹紧浑身的yAn光。 他们的交谈b简短更短。他想说Ai她;她无从了解他后来有没有再用过“Ai”这个字眼。尽管神sE极其虚弱,他还是收拾了自己,T面地下了楼。她没有询问病情,只聊些寻常的事。有时他难以回应,也许正在经受疼痛,而止痛泵的控制权已经不在他自己手上。“回去吧,”她不忍心让他再停留在外面,“太冷了,我陪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我们明天还能见的,我去病房找你,好吗?” “不了,就在楼下吧。” 他的脾气变得固执,无论如何都不愿她陪同。她只好送他到门口,挥挥手,说“明天再见”。风像刀锋似的刮着。她目送着他的背影,感觉旧时光忽然倒灌回来。他们在医院相识,在医院分别,心脏出了问题的小孩子不能剧烈活动,他们却躲过护士的监视,单薄地跑向大楼顶端。 他没有看见明天。这一次,轮到她的话成为谎言。 她和仲影参加了他的葬礼。那之后,她辞了学校的职位,转而做起临终关怀的义工。她的心还是那么柔软,而岁月历练的坚韧让她真正找到了最适宜的位置。再后来,冰川融解了,水平面吞没了一部分陆地,天空中闪烁的异常覆盖了整颗星球。流星坠地的那一瞬间,世界是火红的,那一刻,她想着已逝的人们,至少,他们能在正常的生活里走到生命的尽头。 随之而来的是战争——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不是一触即发,而是接连被点燃,将文明燃烧殆尽。那段时间父母来到岛屿探亲,竟然再也无法返身于故乡。她曾在雪国南部遭遇过突如其来的袭击,为了救她,仲影受了重伤。人们不能再靠善良活下去了,唯一能倚赖的只有运气。他在九Si一生之际进了医院,保住一条命,但从此失去了肩膀之下的右侧手臂。她向他道歉,说她应该被埋在废墟底下。他用左手擦拭她的眼泪,半阖着眼,对她说没关系,没关系。 世界的终结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至于那呜咽多么痛彻,多么凄厉,她反倒记不清了。可能大脑启用了保护机制,可能她的脑袋的确不那么清楚了,也可能从天而降的拯救者心怀悲悯,模糊了人类的一些记忆。由于远道而来的贵客,和平得以间歇浮现,交织成剩下的日子。她始终与家人、朋友在一起,却目睹大家一个接一个离世。临终前,仲影又一次向她道谢。他说遇见她以后,他的梦就开始了。“谢谢你……到最后一刻。”她俯身过去,听他沉静的悄声耳语。他们在一起太久太久了,五十几年,一万八千多天,从家乡到远方,他对她而言宛如空气,一旦cH0U离就再也无法呼x1。为什么呢,她过去时常流泪,可直至年迈,头发花白,眼泪也没有流净。 周围人渐渐都走了,只留下令儿和箫凝的nV儿与她相依为命。然后,小谅也老了,她便更老,仔细想想,竟已经在世上待了九十六年。长寿是家族nVX与生俱来的命运,但唯她一人活到这把年纪,孤独地留在这即将碎裂的世界上,究竟该归结为幸运,还是残忍的不幸?她近二十年没去过医院了,身上不时疼着,头痛,视线模糊,胳膊和腿脚颤颤巍巍,却也苟活至今。她不再随波逐流,却被迫颠沛流离,来到这间残垣断壁般的小房子里,等待Si亡自然降临。 好好整理过去的岁月是多艰难的事啊。她痛苦地叹息,仿佛那是最后一口气了。钟表摔到了一楼去,分针和秒针断了,没有人愿意拾起它们,没有人再需要时间。天气很久没再好过。她抱着那本旧书,蓦地记起恍若一个世纪之久的画面。在微醺的酒桌上,她说她对好的Ai情的想象就是“一个人怀念逝去多年的老伴儿”。那时候,仲影的神sE微妙地变了。他为什么会动摇?因为年轻的我不经意间撞翻了年轻的他的心?难道,从那时起,他就知晓自己会先一步离去吗? 眼前变白了,好像有一只鸟缓缓飞去,然后慢慢化rEn形。可这世上的鸟类早已极其稀有了。也许是云的形状,像个天使。是谁来接我了呢。刺眼的光芒逐渐吞噬了整个视野,那缕云张开了双翼,抖落羽毛,在最终的最终收拢着世间悠久的一切,迎向她,拥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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