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1/1页)

    公车抵站，我正想下车却被前仆後继的人群挤回车内深处，下一站才离开密不透气的车厢。

    略为陌生的街景，闯入眼帘。我掏出地图，缓步而行，大海捞针地找着一间小巧的咖啡厅。

    垂眼之际，脚尖撞上某个结实的物事。

    「不好意思。」我即刻道歉。眼前出现两名持枪带械的军人，一个年纪尚轻，一个是满脸胡髭的中年男子。虽说是军人，倒b较像是地头蛇。

    果不其然，胡髭男搭起讪来，「嘿，小老鼠，迷路了吗?」

    「没有。」我尽量隐藏语调里的轻蔑。

    青年随即凑过来，鹰g鼻上油光闪闪的毛细孔清晰可见，「你让开点，你的络腮胡吓到她了。」

    青年说着正想伸手抚m0我的脸，我抬眼直视他的脸庞，他的长指蓦然凝冻空中。

    我从提篮中cH0U出几张纸巾，塞入他静止不动的掌中。青年目光呆滞地道着谢，擦拭起星座似的光亮鹰g鼻，教身旁的同事看得一m0不着门儿。

    「万分抱歉，请原谅我方才的蛮横无礼。居然敢用这卡满火药灰尘的手指玷W您。」青年人变了人似的，对我鞠躬哈腰起来，又忽然对他上一秒仍引以为傲的指甲，投以憎恶眼神，「我想我需要修个指甲……」

    「喂，劳l斯?」胡髭男满脸狐疑地望着劳l斯四平八稳地往来时的海港走回去。

    劳l斯对他不管不顾，喃喃自语道，「我应该跟莉兹借一下修妆盒，我记得上星期还看过她拿指甲锉刀修手指甲。」

    我轻轻一叹，不禁为有这样一个老Ai跟人g肩搭背的未婚夫的nV子感到可怜。世间专情的男子简直凤毛鳞爪。

    「喂!nV巫，叫的就是你。」瞧出端倪的胡髭男以手触剑，将怒火一GU劲地泼洒在我身上。

    「你对我的同伴做了什麽?居然敢对宪兵身上下蛊，你是急着想投胎吗?我这就成全你!」

    我顺一顺垂在肩膀上的茶褐sE辫子，在脑海里翻看着最新的型男杂志。

    与此同时，一道沉稳持重的话音自我背後升起。

    「她是我的朋友。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到别的地方散步吗?」

    我心下一惊，回首，一道毫无杂质的蓝突然倒映於我的视网膜中。

    这抹蓝涌现自一名蓄着齐肩金发的男子。男子眉目俊雅，面白肤细，颀长挺拔，有如天人。

    他身着白玉sE的雪纺长衬衫，墨sE紧身K。初荷红与尼罗蓝菱形交织而成的大衣，FaNGdANg不羁地披在肩上。

    美蝶绿的水滴型耳环、蔚蓝的金sE项链坠饰、铭刻着JiNg微图样的银sE袖扣，无不熠耀生辉。尽管如此，这一切仍远远不及他美丽绝l的容姿的千分之一。

    金灿灿的长睫交会一下，我大梦初醒，逃避现实地将目光转回前方，想要将仅有胡髭男和青年人而没有霍尔的世界找回来。但胡髭男已不发一语地踢着正步，跟上同伴的脚步，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

    「谢谢。」出於最起码的教养，我望着霍尔脚尖前的石块说，彷佛连石块都长得b他好看。然後，就想趁着对方尚未细看自己眼睛时，扭头离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石块b霍尔好看，或是我想逃之夭夭的意图，都是不可能的。

    在下次的爆裂之前，物件已被接二连三地搭起。

    「咦?你的眼睛还真罕见。」他用孩童般无邪的语气搭话。别相信他，我喝令自己。

    「没什麽，只是基因上的问题。」我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上去像是在讨论某个出了纰漏而无伤大雅的机械。彷佛只要稍微更换一些零件，或多旋上一根螺丝，就能获得改善。。

    他笑笑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冗长的解释等等再说，後面还有几个难缠的家伙在追我。抱歉，好像把你拖下水了。」

    的确，还没见到它们时，它们的味道就已闯入鼻腔，是一GU浓稠呛鼻的菸草味，令人想到雷雨前的满空卷云。

    下一刻，霍尔身後的所有缝隙—虚掩的窗户、门框下、石砌道路间—都涌出Ye态的影子JiNg灵。

    多如牛毛的影子JiNg灵或三步并作两步，或手脚并用，或在同伴间闪转腾挪地朝霍尔与我直袭而来。

    霍尔轻快地助跑几下，而後小心翼翼地从後方用双手牵着我，腾身跃起，踩着不存在的石阶，在空中拾级而上。

    这是一场沙尘暴的起始。

    在我有智X时，就明白这场沙尘暴迟早会找上我，只有时间早晚与损伤程度上的差异。

    而此刻，我知道自己正处於得以全身而退的关键。

    我大可突破风暴，落回地面，将这个不仅多管闲事、又把我牵扯进自己的麻烦里头的男人抛在空中。

    但这个绝佳时机，却在我撞见他那云淡风轻的侧脸时，悄然溜去，我似乎能看见脑子控制室里的自毁按钮正闪烁着警示红光。

    警示灯的灯火显然已穿透我的眼脸。自脸颊和耳根蔓延开来的灼烧感，如明似镜。我不知所措地将目光调转至地面，发现我们已来到凌驾於一切建筑之上的高空，将疏密有序的红瓦建筑与熙来攘往的人群抛在身下。

    「好美。」我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美得不可方物的城镇。彷佛想要牢牢记住般地呢喃着。

    原先惊慌失措的步伐也逐渐和缓下来，变得和霍尔的一样平静而规律，两人宛如只是在进行晚餐後到住家附近的河滨公园散步的例行公事。

    「你要去哪里?」

    经他这麽一问，我才忆起出门的目的。一定让贝蒂久等了。我连忙告诉他贝蒂工作的咖啡厅地址。

    像穿越十字路口般，走过几户人家的晾衣绳之上後，我的脚跟轻巧地落在咖啡店楼上的木质yAn台里，而霍尔仍踩在yAn台栏杆上。

    我启唇正想指责他不拘小节时，他抢先开口，「我叫做霍尔。你叫什麽名字?」

    「苏菲。」

    「苏菲。」他慎重地重复，有如想要牢牢铭刻於记忆中一般地重复着。而後突然向我深深一鞠躬，抬眼之後，依旧是那无甚瑕疵的灿烂笑容。「苏菲，真是个可Ai的名字。抱歉，好像还有一些走狗穷追不舍，失陪了。」

    语毕，他从四楼纵身跃下，我惊吓困愕地冲到栏杆边，但霍尔的身影已在若有环无的菸草味中，冰消雪散。

    「真是的，约定好的冗长解释呢。」我碎碎念着提着奇蹟似的没有在一团混乱中弄丢的提篮，往楼下匆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