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君晟 (第1/1页)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几日阴雨绵绵空气格外闷热，夹杂着雨水冲刷的声音不免让人觉得心情烦躁。

    张府的管家在午时打了一通电话到萧老爷那：

    “张少帅回话，于晚间六时至贵府商议萧少爷一事。”

    萧老爷子爱子心切，对着电话那头连连点头应和了下来，随即便吩咐府上的人准备了一桌好菜来招待张斟北，生怕怠慢了这张家的小阎王爷。

    萧长云不在，萧云舟自然而然的就要暂替着他大哥的位置，摆宴间他和父亲一道坐在一起，恍惚间他似乎懂得了些许萧长云时常向他倾诉的紧张感来，他性子像他母亲不争不抢的，平日不爱出席宴会，除了家里办的私宴他会参加以外，萧云舟还是第一次面对外人，不禁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昨夜的欢愉让钰窈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来，萧云舟早晨帮钰窈告了假便也没人来打扰，钰窈支起身子坐了起来，除了后xue有些微微的疼痛倒也没什么大碍，披了件外衣便打算去洗漱，抱着脏衣娄路过的盼枝瞧见了，吓得花容失色紧忙过去扶住钰窈胳膊：

    “诶呦我的好小主！二少爷都和我们说了，你昨晚练功伤了脚，快回房坐着！我去给你端水盆来！”

    钰窈都还没来得急开口，就被盼枝将身子转了个方向推回了房里，又看着那小姑娘拎起脏衣娄跑得飞快。

    到了晚上，张斟北准时来了萧府，今日他穿了身深绿色的薄军装，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面上一副意气风发的表情，迈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走向主宅。

    落座席间，萧远山向张斟北嘘寒问暖了好一阵才切入正题：

    “这通路驿站这几年都没出过什么问题，估摸着是新来了些山贼，还望张少爷能帮帮忙，救救长云那孩子……”

    张斟北抿了抿酒杯中的清酒，嗤笑了一声道：“嗐，多大件事啊，我明日就差人到上山去，保准日落之前将你儿子完璧归赵，不过嘛……”

    萧远山见着张斟北的酒杯空了连忙叫来婢女添酒，陪笑着说：

    “张少爷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府上尽量都满足您！”

    听罢，张斟北笑意更深了几分，一双深沉狡黠的丹凤眼转而看向默不作声吃着饭菜的萧云舟，说道：

    “也没什么，先前和二弟一块来府上时，有幸欣赏过府上那位钰小生的演出，我这思来想去是一直忘不掉，喜欢得紧……”

    张斟北一席话说得意味深长，只见原本想夹菜的萧云舟拿筷子的手一顿，望向张斟北时恰好对视上，那双眼睛看着让人有些不舒服，那是一种来自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只要您老，允将那位送给我，这事儿就成了。”

    此话一出萧云舟如那被断弦吓到的惊弓之鸟，手中的筷子摔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急得一时间忘了分寸，平日温润的脸庞上此刻满是惧意，他望向身旁的父亲：

    “父亲，这……”

    萧远山阖眼叹了口气望向那不谙世道的小儿子，伸出那只宽厚褶皱地手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张少爷，这事我允了。”

    闻言萧云舟噗噔一声跪在了萧远山跟前，几近哀求般：“父亲，父亲，不要送走钰儿！不要送走钰儿啊！”

    张斟北单手撑着下颚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身居上位者做事从不需要过问原由，他只需要一个结果而已，张斟北懒懒地说道：

    “哈啊，看来这位萧少爷和那位钰小生真是主仆情深啊……我这一趟横刀夺爱怕不是要伤了您这位爱子的心？”

    萧远山赔罪着灿笑着：“鄙子不懂这官场之事，还望张少爷海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出去的话便不会收回。”

    萧云舟彻底失了礼仪哑声哀求着：“求求您了，别把钰儿送走……”

    “啪”萧远山竟是当着众人面前打了萧云舟一掌，愠怒地吩咐道：

    “来人！将二少爷带回房里！”

    萧云舟仍死死拽住父亲的半边衣袖，半边脸颊泛起红印，双眼憋得通红，可此刻的他只觉如坠冰窟般无力，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得对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张少爷毕恭毕敬，自己的哀求在这滔天权势面前甚至不如一只蝼蚁。

    他被两个壮丁带下去时没有挣扎，被拖出门时他看见张斟北戏谑地望着自己，他恨得牙齿打颤；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rou里。

    整个宴席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张斟北没了玩意，端了端身子正色道：“既然事情已定，就麻烦萧老爷将那位钰小生的仆契交与我吧。”

    直到张管事去满花苑找到春姨要钰窈的仆契时，钰窈方才知晓这短短片刻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他着急地向张管事询问萧云舟的情况：

    “那二少爷他怎么样了？”

    张管事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少爷他顶撞了老爷，眼下是被关回了清竹苑禁足。”

    “怎么会……”

    钰窈见张管事默默地望着自己，此刻他又怎会不明白萧云舟为何要出言顶撞萧远山。

    “哎！钰儿你去哪！”

    春姨见钰窈提起长衫步履匆匆地走出满花苑正欲追上去，却被张管事伸手拦住，二人默默相视均是哀愁的摇了摇头。

    清竹苑那阵怒极的撞门声不绝如耳，萧云舟的房门被一根粗重的实木抵着，房内不时传出一阵绝望低哑的嘶吼。

    清竹苑的正门虚掩着，钰窈放轻了脚步快速往里头走去，索幸仆人们把门抵上后便都离开了，钰窈不好直接从房正门进去便跑到萧云舟房间后头的窄窗下，搬了几块砖头垫踩着，抬手一推将窗打开了。

    借着突出的石檐钰窈从那道窄窗爬了进去，声响惊动了瘫坐在门前的萧云舟，他往里屋一走便见着钰窈半个身子还挂在窗外，此时哪还管得了身体的疲惫，他赶紧跑到窄窗底下接住了钰窈。

    钰窈被萧云舟脱力一般紧拥在怀里，生怕一道不小心那人儿就不见了，那道清润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钰儿……是我的钰儿……”

    “我都知道了”

    和张斟北的事钰窈不打算告诉萧云舟听，他淡淡安抚着却没有回抱萧云舟：

    “萧二少爷，不要太难过，为我——不值当。”

    “你叫我什么？钰儿，你看看我！我求你了，求你不要这么和我说话……”

    钰窈不能言说，此刻他的心竟也似被针扎一般疼，他拂开萧云舟那只捉着他肩膀的手：

    “二少爷，我是你们萧府的下人，这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事实，而你——一个手无权力，连这残酷世道都不谙的贵公子，又怎么和张家斗？又何况留住我？”

    “今夜，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明日等你哥回来我也便要走了，二少爷，多保重。”

    萧云舟慌了神，一颗心像是停止跳动般，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那在宴席间强忍的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眼眶无声流下，他就这么和钰窈面对面地站着，就像和这两年里每个平常的日子一样，可今夜他不敢再去触碰眼前这个带给他无数鲜活、美好的他心爱的人。

    明明前一晚，他还幻想着和钰窈拜堂成亲的样子，今夜他的爱人却在和他道别，他又想起张斟北最后目送他的眼光，心中的不甘越发强烈。

    钰窈拿出怀里的帕子，替他的少年郎拂去泪水，心中的情绪万千，临别前他温柔地吻了吻萧云舟的唇，他道：

    “再见，君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