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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怪物的仁慈 (第1/2页)
清早,约书亚醒来,身体酸痛,精神却还不错。昨晚一夜无梦,是难得的好眠,可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协调,隐约觉得丢了什么东西。 在微妙的困惑中,他一如往常晨祷,洗漱,穿好衣服,拾阶而上。 乍掀开门帘,约书亚的第一个念头是:好香。 无处不在的奇异香味极富侵略性,就像咽下一口香水,在舌根处留下苦涩的印象。这种气味填满了整个礼拜堂,弄得他一时不能判断出气味的源头,也就是辛斯赫尔本人身在何处。 他感到没来由的阴冷,左臂炸起一串鸡皮疙瘩,有一瞬间,若有所感地抬起脸。在他的头顶,不可名状的泥泞覆盖了整个天花板,它像一片倒悬的沼泽,数不清的触肢帘幕般垂下,交缠,卷曲,律动。无数只眼睛统一转向下方,凝视着半身陷于黑暗楼道的男人。 祭司睁着无用的眼睛,茫然地抽了抽鼻子,问:“辛斯赫尔?” “我在这里,神父。”声音是从斜前方传来的。要是约书亚的没瞎,这一刻就会看见一张皱皱巴巴的、穿着衣服的人皮挂在椅背上。 那是一张完整的人皮,就像漏光了气的气球,瘪成一团,从外观上能大致看出原有的五官和精灵族特有的尖耳。蓝黑色泥浆般的半凝固体从鼻孔、眼眶、耳朵和嘴唇中流出来,与天花板上的巨大怪物连接在一起。 怪物正在退潮。祂飞快地缩小面积,流回人皮的五孔之中,灰精灵的头颅充气一般膨胀,鼻子挺起,眼球回正,变成正常人头的形态,然后是脖子,躯干,四肢,把身上的衣服撑了起来。 他稳稳坐在椅子上,转了转手腕,自然而然地翘起二郎腿,声音很闲适,很愉快,像早起伸了个懒腰的人:“早上好。” 约书亚说:“早上好。托你的福,昨晚我没做噩梦。” 辛斯赫尔的语气微微自得:“我说了,你可以相信我。” “但我还是想把戒指还给你。” “为什么?” “很难向别人解释我突然戴上首饰的事。村里人都很熟悉我,他们一旦注意到,就会问起,甚至也许以为我们两个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祭司尽可能委婉地解释,“谢谢你。我真的不想伤你的心。” 冒险者四处奔波,也许对村子里的生活没有概念,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互相熟悉,意味着你但凡有一丁点不同,就会立刻被察觉。人们看你忽然打扮起来,就猜你要恋爱了,其他事情也一样。 约书亚不喜欢受人关注。来自外人的打探和揶揄哪怕并非出于恶意,也会使他感到难堪。 辛斯赫尔的声音听起来不算愉快:“你甚至不知道它能为你做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约书亚愣了一下:“难道不是安眠?” “附魔来自于魔法师的双手,戒指只是一个媒介。你不想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吗,除了睡眠之外?” 约书亚挑了挑眉。他像辛斯赫尔见过的所有人一样,露出一副既犹疑又好奇的表情。根据辛斯赫尔的经验,平均五秒之后,人们会忍不住开口问:“你能做些什么?”或者直接以一种挑衅的口吻向他许愿。 在好奇心这方面,祭司也不能免俗。约书亚随口问:“你能让我飞起来吗?” “当然。”辛斯赫尔几乎什么都能做到,这种小要求更是不在话下。他动一动手指就能让约书亚浮空,才离地不到30星尺,祭司就惊慌地手舞足蹈:“太高了,辛斯赫尔。” “你什么都看不见,也会恐高?” “我感觉自己在上浮,”约书亚说,“重力在扯我的脚。” 于是辛斯赫尔把他了放下来。祭司掸掸衣服,确认自己脚踏实地,松了松领子,声音恢复了沉稳:“唔,这很有趣。” “你想不想试试别的?”辛斯赫尔问。 “你能让我也用法术吗?” “当然。现在,打个响指。” 约书亚照他说的打了个响指,指尖窜起一缕灼热。他用另一只手去碰,被烫得叫了一声,随后笑起来。 他又试了一次,再一次,像所有头一次成功施法的初学者一样大惊小怪;过会儿忽然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把手背在身后:“这也很有趣。” “我从没为人做过这种小孩子式的把戏,”辛斯赫尔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无奈,“你可以大胆一点,神父。” 约书亚犹豫许久,非常小声地问:“你不会恰好能让我重新看见吧?” 他说着,脸上浮现起一种别扭的表情,还没伸手就担心自己要得太多,随时预备着一句“算了”给自己和对方下台阶。 嗒。辛斯赫尔打了个响指,盲人祭司久违地看见了礼拜堂的全貌。 一切都是老样子,和他张罗着更换花窗那时没有什么不同,头顶的枝形大吊灯坏了一支,微弱的昏橙色光线倾泻而下,刚好能照见长椅上坐着的青年男人。 白色的半长发,灰色的皮肤,比肤色稍深的嘴唇勾着笑意,眼睛则是祈祷书插画里的毒蛇一样的金黄——辛斯赫尔确实长得很俊俏,以至于让身为同性的约书亚祭司有点别扭,像面对女人一样,既忍不住上下打量,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把视线放在对方身上。 约书亚摸了摸鼻尖,眨眼的频率加快了。他太过于慌乱,以至于忘记了重获视力这件事本身,直到眼前渐渐黑下去,重新变成荒芜一片,才恍然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的失明仿佛被迫面对一堵黑墙,在这一刻,深黑而不透光的帷幕突然被抽走,他才知道自己眼前的是一副被蒙住的图画;无论那副画美不美,再次将它蒙上总是一种残酷。 在这时,辛斯赫尔不紧不慢地又打了个响指。 他其实不必这么做,只是如果发出一点动静,瞎子就会把头转过来,随叫随到。 约书亚失焦的蓝眼睛重新对上焦距。他愣了一秒,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扶着辛斯赫尔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又松开,喜形于色,两手在空中比划:“啊,哈罗妮在上……”一个祭司词穷的时候,就会发出这样的喟叹。 再次,视野暗淡。约书亚脸上的表情还没缓过来,僵硬在喜悦的微笑上,许久,慢慢松弛,变成不知所措。 随着响指声,眼前重新亮起,这一次他呆站在原地,缓缓眨了眨眼睛。哪怕约书亚不了解魔法,他也能在这忽明忽灭的过程中意识到,这恐怕是某种延伸感官的法术,而不是彻底的治愈。 约书亚感到心脏在下沉,顺着喉管沉到胃里,被胃酸灼烧着。 祭司脸上这副略带怨恨的表情,辛斯赫尔从别人的脸上也看见过。 在他遇到的所有人中,很多会像约书亚这样,一开始提出一件极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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