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橡木桶酿琥珀_0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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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第2/2页)

时上岸可别再这么晃啦。”

    “说是这么说啦,上了岸别人可绝对看不出我是蛇。”

    可偏偏事难遂意,不想当人的却比想当人的还能够当人。

    动物先天若有灵则为妖,他两个修行多年,又能化作人形,早已成精。可蜕掉一身蛇皮,却是内有乾坤。零是如玉颜,纤腰粉背,琥珀光滑肌,天然去雕饰。景光与他是大有不同。为求解,景光向南游去数百里求问观音乃知,无奈自身耽于尘世之缘,在俗世还有牵绊,致使在修人方面毫无寸进。日后甚至倒退,下盘竟复生两孽根。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景光仍要寻前世恩公。

    观音大士赐言犹在耳前:“福祸相依,你不怕兰因絮果么。”

    ——不怕,纵有千难万险,某亦往。

    “只是恩公的模样,怕是他在我眼前我也认不得。当年我年岁太小,尚未开蒙,只记得他生就一双亮晶紫瞳,容姿端丽,谈吐非凡。不过据我所知,人类中紫瞳者有载是无,瞳色异者也只有孙仲谋,余者皆是黑眸。”归来后,景光向零说起此事。

    “那你要好好修炼,才好去人间走啊。我可听说,蛇不招惹人类,他们倒还扒蛇皮吃蛇蛋,如此被咬了一口,就寻思捣蛇窝赶尽杀绝。景,将来不若我和你一起上岸吧,咱俩一起的话遇事有得商量。”

    修炼确实要紧,怎奈何各有定数。

    景光苦修数百载,为只为个入尘报恩,而今却常常为修行停滞过分苦恼,忘寝废食埋头寻找原因。

    零看在眼里,一边因景光和书本对人甚是好奇,一边担忧他过犹不及、反损道心。眼看景光快入魔障,已将还恩一事列入终生大事,即是时候已至。可上岸后,景光与他定再难回西湖,做人或做蛇岂是能由自己说了算的。此事无解,他既因恩公对人心生向往,却又因恩公仍做不得人;而一入人间,体味众多,便不再是纯粹的妖了,可也未必算是人。零不免心生悲哀,想景光可真是个铜铁练就的脑袋,山移不能,海填不得。凭自己也撼动不了他想法的一分一毫。离开已是注定的事,自己也一早说好同往。西湖啊西湖,这人间一趟殊死难料,未知将来是否相见却不能归。千般愁绪缠绕心间,打结编索,似狂风骤雨般狂打心腔,为这凶险的未来,为这不定的归期,零仍要开口,作徒劳功。

    “我们不能就在这里继续当蛇吗?这里不管多久还是山青水绿,玩乏了我们便睡,睡足了我们便修炼。非得去岸上做人吗?做人有什么好,寿长者不过百载。我们两条蛇在一起,就快活了五百年。总有一天能等到你的恩公,兴许他水性极佳呢。”

    而景光看着零面上委屈神色,心里头竟产生退却的念头,险些应下。当即在心里头反复念叨:这实在是不该。更狠下心来,一口回绝那些不该有的妄念。

    “对不起,零。你向来直觉异禀,近日频频为我焦灼烦心,可能……但我决心已定,我会多加看好自己,若有不测,我舍命也要护你周全。”

    他把零拥入怀中,伸出舌尖梳理他的金发,蛇尾追着对方的尾尖。零听了这话,顾不上眼前渐起的朦胧,一把推开他,气得面颊通红,蓝色眼眸睁大,如火燎原,尾巴甩开痴痴追寻的纠缠者,声音颤抖,想起前些日子意味不明的梦,梦中白练染血、红河凶猛,想起那刺目锥心般疼痛的场景,更是音似起弦,禁不住地哽咽。

    “谁要你保证这个了!你这条呆瓜蛇!”

    那是什么?晶莹剔透的、圆润易碎的水珠,怎么会从零的眼眶汩汩流出,景光突遭此剧烈的冲击,又心痛到难以复加,心神恍恍惚惚。回神之际,双手已覆在零的脸颊上,轻轻平息那两道醒目泪痕。

    话已至此,此日二蛇敞开心胸,却不大赞同彼此,好些日子不再亲密。湖里受过恩惠的小鱼大鱼一见他俩不再同出同入,传开奇怪的流言。难道白蛇要变成呆瓜脱离蛇籍了?所以青蛇才不和他玩,那能和我们玩吗?

    之后零主动寻到竹林里,那时景光卧在芭蕉叶底下纳凉。

    零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最近它们在谈论什么吧。”

    景光知零虽面上不快却从来心软,好笑道:“吾友,原谅我吧,我再不敢在你面前如此大话了,今年我们仍要一起过冬,好吗?”同时,成功悄悄缠上日思夜想的尾巴,不禁喟叹一声,温声细语道:“零,久待在这里,不知时日,不知年月,都说日月不变,天却易变,我们还没同天打过交道,焉知湖中安稳岁月又能长久至几时?更遑论要长生到忘却时光。”

    “这又有什么,我们做蛇的开心就好了,不过,我肯定要和你一起上岸的。别想抛下我!你若想趁我们吵架不说话的时候悄悄溜走,我就是翻遍隔壁镇也会找到你的。”零仍是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容,可那坚决的言辞溢满严肃,无端生出压迫感,唯恐与他对视,此时景光才发觉他原是威风凛凛的大妖。

    未等景光多生感慨,零愈加坚定神色,道:“景,我也会保护好你的,我们一起去人间看看,人类到底是什么?好的还是坏的。凭什么我们要先修出人皮,才能修仙,人怎么就比我们蛇得道更方便。凭什么你的恩公会反为你的牵绊,令你修为停滞,不能和我继续修行。这些我都要弄清楚。”

    妖生漫长,成长的瞬间被均匀分配在这条时间长河里,显得渺茫。但这一刻,景光确切知晓这是零成长的讯号,不能不为这条必经之路的坎坷而牵肠挂肚。

    零,这到底是好是坏?倘若我去求观音,观音能否予我答案。我该怎么办?

    二蛇相拥,一时静默无声,已是深秋寂夜,清风轻轻摇晃湖面,波纹尽往一边去。

    最后,零仍不死心地问:“等做完人后,你将来还和我回来做蛇吗?”

    只得了一声叹息。

    人间往来才子只道西湖美景天下知,为抒情述志,还要添油加醋,一个见了西湖说愁,另个说什么样的西湖都甚好甚好。辽阔如西湖,也解不了小小白蛇青蛇的烦忧苦扰。是夜,西湖波澜不息。今年头一遭暴雨来势汹汹,淹死不少庄稼。想是西湖也不知如何是好,却旨意催蛇往前走,不许他们原地不动,也不失为一种温和的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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