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剧情】 (第1/1页)

    002

    办公室的风扇嗡嗡运作，有气无力地搅拌着闷热的空气。林沛站在年级主任面前，眼睛肿得像核桃，他的裤子上沾了洗手间地板的水，皱巴巴地贴在皮肤上。

    “又怎么了？”她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捏着一根润唇膏，另一手握着黑屏的手机，对着屏幕仔仔细细涂起来。

    “郑老师，我是尖子班的林沛，同班孙奕明叫人在洗手间打了我。”林沛的肚子和腿还在抽痛，他撩起半袖下摆，又忍痛弯腰卷起裤腿，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是几处醒目的伤痕。“是吗？我看看。”年级主任的眼睛从屏幕上短暂移开，一边左右抿着两片嘴唇，一边扫过他身上的痕迹，接着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这样啊，你人白，看起来确实有点严重，你先回去上课，我去找你们班主任沟通……”

    林沛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那么饱满，那么水润，但说出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清。

    “可是老师，这次真的不是打闹，他逼我给他写作业，我昨天没帮他写数学，今天他找人在洗手间堵我……”林沛的心已经沉下去了，但还是挣扎着开口。

    “什么？你要拒绝他的呀，这样是违反我们学生纪律的，怎么能帮他写作业？”宋老师出口打断，把唇膏收回包里，拿起一张纸扇着风，“你自己就有问题，如果不是先答应替他写作业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是不对的，这么说吧，你的错比他的错更大……”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茫然地睁着眼张着嘴，肩膀颓然垂下，慢慢把提着衣服的手放了下去。还想争辩什么，却像被抽空力气，甚至不知道后来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室的。

    戴明尔进来喝止那群人的一瞬间，他狼狈地跪在便池边，徒劳地梗着脖子扭着脸反抗，孙奕明那群人骂骂咧咧，但不敢真的对戴明尔动手，放了几句狠话，扬长而去。

    他跪在冰凉的地上，弓背弯腰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用手背胡乱擦脸，他没想到戴明尔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他居然会出手帮他，他宁愿戴明尔一辈子不认识他，也不要在这种时候被撞破他最不堪的一面。

    “哭有什么用，找老师，或者比他们更狠。”戴明尔嫌一楼的卫生间脏，从来都是爬楼梯去六层的卫生间，今天实在时间紧，才捏着鼻子才来本层的卫生间解手，没想到撞到这种事，他不是圣母心泛滥的人，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对于被霸凌者，他也缺乏同情，如果不能改变自己身上吸引霸凌者的特点，或者努力争取反抗霸凌的资本，即使这次自己愿意帮忙，还会有无数次他看不见的霸凌等着他。

    脚步从洗手间门口消失，林沛扶着墙站起来，泪光里早已不见他的背影。不是没有找过老师，每一次都积攒的失望磨灭了他仅有的勇气。但对方一席话传进耳朵里，在心底回荡——那就再试一次。

    他没有找班主任，而是直接去了年级主任办公室。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最后依旧是这样的结果。难道要他去找校长吗？这些老师真的以为只是打闹吗？他们比他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孙奕明家里很有钱，出手阔绰，他的帮凶其实不止那几个混混，还有袖手旁观粉饰太平的所有人。

    第二天早自习是英语，薛老师在班级里巡逻一圈，看着最后一排齐齐睡倒的学生，叹了口气。转到林沛的位置，他对着空空的座位皱起眉头，问了前桌的女同学杜娟，也说不知道。

    这孩子他印象还蛮深的，高一考进来的时候成绩非常好，英语还考过一次满分，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成绩下降得厉害，这几次月考也越来越差，本来就不爱说话的小孩越发孤僻恍惚。

    薛老师挠着不剩几根头发的头顶出去打电话了。他一出去，班里背诵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林沛的空座位周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孙奕明睡得正香，丝毫不知旁边的人在议论什么，杜娟的同桌是个大眼睛女孩子，她用课本掩着嘴，悄悄问杜娟：“刚刚老薛问你什么了？”

    杜娟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他问林沛今天是不是没来上学……”

    王雨薇了然，孙奕明他们针对林沛的事情她大概知道，林沛也真是，作为一个男生胆子那么小，被吓唬两句就不敢来学校了。她偷偷瞄了眼不省人事的孙奕明，耸耸肩，打开书继续背单词。

    她看不见的另一侧，杜娟的手几度攥紧又放松，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没有动作。

    戴明尔正在草稿纸上练字，意大利斜体，考试时也在答题卡上这么写，在一众圆头圆脑的衡水体种格外显眼。老师的声音从窗口传来：“……是的，哎哎，您别着急，林沛或许是路上有事耽误了，他出门多久了？”

    过了一会，他又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喂，宋老师，是我，今天我的自习，林沛没来，他家里也不知道他在哪，跟你说一声……”

    声音骤然变小，是一个男生过来关好了窗户，还对戴明尔讨好地笑笑，即使对方没看他一眼。

    直到午休，一个人影才从后门悄悄进来，教室里闹哄哄的，女生聚在一起边吃午饭边叽叽喳喳地聊天，班里前几一如既往塞着耳塞刷题背书，讲台上，男生们勾肩搭背，翻看战绩表，讨论着昨天和隔壁班的球赛。没人注意林沛，这让他长舒一口气。

    戴明尔不在座位上，可能还在食堂吃饭，也可能在图书馆午休。

    他又看向自己的座位，孙奕明聚了五六个男生，有说有笑，一个又高又壮的男生笑得格外响亮，屁股下正是他的课桌和书本。

    林沛把书包放在后墙边，他想起外婆在楼下垃圾站找到自己时的样子，白发凌乱，嘴唇皲裂，颤颤巍巍地在筒子楼里一层一层地找过去，见到逃学的外孙，也只是叹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上来吃饭吧，下午还要上课。”

    林沛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都通通卡在喉咙里。

    他使劲擦了擦眼睛，默默地跟上去，外婆佝偻的背影，分外扎眼，刺得他心里发痛。而此刻，那种感觉又来了，他深呼吸几下，手里的冷汗浸湿了刀片——刚刚在便利店买的美工刀，撬了一半刀片下来，又薄又利，只要碰到皮rou，轻轻一划，绝对能见血。

    两只脚带着他走过去，径直来到高壮男生面前，他听到自己说：“请你从我的桌子上下去。”声音由于激动微微发抖，竟不像自己的嗓音。

    “嗯？”男生一抬下巴，轻蔑地从鼻孔里哼了声，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搡，林沛险些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孙奕明左右晃了晃脑袋，吊儿郎当地站起来，桌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哐啷”巨响。

    班里其他的声音消失了，大家纷纷看向他们。

    “妈x的，给你脸了？”孙奕明逼近林沛，惊奇地发现这小子居然没有移开目光，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孙奕明骂了句脏话，又恶狠狠地说：“看nm的看，没把你打爽是吧？”

    林沛沉默地回视，手藏在身后，刀片已经捏在指间露出一半。

    忽然，他的袖子被人拉住。

    女生的声音如同蚊蚋：“算了，林沛，你……”

    是杜娟。

    孙奕明冷笑起来，“算了？实话告诉你，今天老子就是要整人，小肥妞这么着急，不会喜欢他吧？”话音落地，几个男生嗤嗤笑起来，女孩又急又羞，脸涨得通红，神情窘迫得快要哭出来。

    林沛轻轻推开她，低声说：“走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