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无归处 (第1/2页)

    死牢与寻常监狱不同，宫中的死牢自然更加不同，没有精神各有异常的犯人夹道欢迎，也没有惨叫声和舔血的蚊虫嗡嗡声，这种不是什么人都能关进来的地方给这位此生第一次尝到败绩的将军一个宽敞的牢狱之灾初体验，如果不是异常厚重的铁枷和来自三个不同方向的铁链子把他牢牢锁成一个跪着的难以挪动的样子，他甚至可以大手大脚地躺在那块虽然有些潮湿但总体还算完整的稻草垫子上。

    他的眼睛被一块布蒙住了，他想，那些权色蜜罐里泡出来的南方贵族，就是恐惧狼神的眼睛。

    那黄金堆砌般的宴会席间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得，一张张大同小异的虚浮的脸和懦弱的眼睛，除了两个人，一个紫袍，一个白衣的两个年轻人，他们俊美异常，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似乎不怕，也不关心，但无论如何也是南方人的帮凶。

    他听见了脚步声，其中一人的脚步声最清晰，轻捷利落，是轻功了得之人，余下的大概是狱卒，跟在那人身后。

    大概是提审他的人来了，果不其然，脚步声愈近，牢门被打开，他闻到了潮湿阴暗的空气中夹杂了一种很淡的诡异香味。

    “都解开。”

    一个温润略带低沉的男声如此下令，几个狱卒便七手八脚地把他身上的枷锁扒下来，他被塞进那些枷锁里太久，手腕脚腕的皮肤反复破损又反复生长，和枷锁生长在了一起，但忽然的重负消失让他觉得身体无比轻松，细微的疼痛几近于无，随着眼睛上的布也被摘下来，他立刻一拳打向眼前的白衣男人，这种令人畏惧的力量几乎可以把一个普通人撕碎。

    “公子——”

    蓝玉斋并不闪躲，左手三指捻住他的手腕，右手在他肩侧一推，化力将他一扯，他对身体的控制度极高，迅速反身一击，蓝玉斋这次一掌拍在他胸口，他竟像被一股似柔似刚的巨大力量击倒，摔在稻草垫子上，正欲起身，竟被蓝玉斋一掌按住，再起不来。

    几个狱卒一看这国师的弟子竟然轻飘飘几下就制服了蛮族鬼将，先是震惊地传递眼神，而后又围上来吹嘘赞美，嘘寒问暖。

    “你们的工作便到此结束了，且回去交差吧，让我和他单独说话。”

    蓝玉斋虽语气温和，看起来脾气很好，但狱卒也自然不敢多留，转瞬间走得没影了。

    蓝玉斋看着这个眼神极为凶悍的男人，他的眼睛颜色和形状非常像一匹狼，如果欣赏者不害怕这充满了怒意的眼睛，此人也是仪表堂堂。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并不配合，依然挣扎着，然而就是除了脑袋，动弹不得，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这年轻男人到底如何一只手就让他无法动弹的：“你又是什么人。”

    “蓝玉斋。”

    看年纪，绝不超过自己，白皙的皮肤似乎从未被烈日或风霜磋磨，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很柔软，并不像习武之人，怀中抱着一把银拂尘，怎么看都像是个文弱的神棍。

    但如果不是习武之人，又怎么可能三招两式将自己放倒，刚才那能把自己打出去的一掌，他所见过的习武之人，就算享有盛名，也绝不会如此轻易做到。

    “......乌骨天煞，德里乌尔戗明。”

    “......”什么玩意儿。

    一个凡人在蓝玉斋的手下，说不说谎他是能轻易看出来的，让他惊讶的是这人竟然真起了个莫名其妙的破名。

    “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蓝玉斋站起身，这个名字特别破的大将军也将信将疑，警惕地站起来。

    “你不必如此警惕，若我想伤你，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抗。”

    “年纪不大，却狂妄至此，不愧南朝走狗。”

    蓝玉斋看了他一眼，和他的招式一般轻飘飘，满不在意的，然后就走出了牢门，等着这敌国的将军毫无拘束地走出牢房。

    “你究竟要干什么，别卖关子。”

    “你的军队这次走的是回京的秘密通路，却被南朝镇北王带人偷袭，按理说你的军队向来所向披靡，即便是被偷袭，也不应当败得如此惨烈，是镇北王军队中有一些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他们实在太过凶残，对么。”蓝玉斋道，“我带你看看是谁背叛了你，那些黑色的士兵，又是什么东西。”

    “......”

    这个白衣男人说得一点不错。

    将军看着他，虽然仍觉得此人目的成谜，却心道横竖不过死路一条，和这古怪的人走一遭，又能如何。

    蓝玉斋一直带他走出死牢，此时月上中天，明亮好看，而将军毫无拘束地与这白衣男人一同大摇大摆走在敌国皇宫之中，感觉浑身不适。

    “你就把我放出来，不怕惹上事端吗，还是说，这是你们皇上的意思。”

    “我并不听命于他，如果非要说我听命于谁，应当是我的师尊，他在这里当国师。”

    他在这里当国师这个说法十分巧妙，仿佛一个游历至此的旅人随便找了个营生。

    但将军并不打算继续询问，因为这男人的语气和姿态太自然了，让他们几乎就像是在宫里遛弯的友人。

    北朝的都城半年都被白雪覆盖，白雪妆点历史悠久，沾了几朝人血的宫殿，让整个都城里里外外都散发着至高威严的腐朽味道。

    南朝的都城虽然也是在前人的尸体上盖起来的，但看起来年轻活泼很多，朱红墙琉璃瓦和各色的枝条曲折的梅花，都能让人忘记地基之下的龙骨。

    他们走到一处院子的后面，蓝玉斋忽然拉起他的手：“接下来的要做的事，便不那么光彩了。”

    将军还没来得及问，就被这白衣男人一拉，向着墙走过去，待反应过来时，他们竟然已经穿过墙壁，进到了屋内。

    蓝玉斋放开他的手，在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的眼神中，伸手在屏风上一抹，抹出一片透明的视野，让屏风那侧两人的谈话的情形可以被看见。

    屏风那侧，一个是油头粉面的胖太监，另一个，便是镇北王。

    南朝的这位镇北王长得没有蓝玉斋身边的这个这个俊，看上去四五十岁，四肢和腹部比起来要细瘦一些，留了一下巴胡子，脸颊有些凹陷，看起来好像心有郁结了十几年。

    太监把茶杯端在手里，尖细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那青毛狼如今被您拔了，把北边也平了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镇北王的声音十分沙哑，他也笑起来，阴翳得厉害：“自然自然，裘公公，陛下今天的意思......”

    裘公公的右手在茶杯口反复地遮挡飘起来的热气，右手尾指的长指甲晃来晃去：“您也该猜到了，今年太子出生是一喜，您今天又添另一喜，这双喜，不就应该配得上二人之下吗......”

    他竖起一根手指：“陛下是天，”

    又竖起第二根手指：“贵妃是地。”

    他转着手腕，摇晃两根手指：“天地之下，就是您镇北王。”

    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