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犬的梦 (第1/2页)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

    我必不致缺乏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

    领我至可安歇的水边

    他使我的灵魂苏醒

    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

    也不怕遭害

    因为你与我同在

    ——《圣经·旧约》赞美诗篇23

    “正如父爱了我，同样我也爱了你们；你们应存在我的爱内。如果你们遵守我的命令，便存在我的爱内，正如我遵守了我父的命令而存在他内一样。阿门。”

    阿德里安合上了书。他声音的余响在水泥的穹顶之下逐渐沉没。

    教堂里空无一人。一排排座椅延伸向漆黑的大门，坐满了旧日的幽灵。

    无人可以施圣餐，阿德里安沉默着回过头，仰望着身后的十字架。他的父，他的主，就在那里，高高地悬在空中。

    他永远在那里。

    他的双脚流着血，修长瘦削的双腿交叠弯曲，薄薄的白布遮盖着私处，骤然收窄的腰腹向内凹陷，像是含着一个痛苦隐忍的呼吸，衬得胸骨更加嶙峋突出；他的手掌流着血，手臂上青筋错节，rou身饱受折磨又无从解脱，然而中间低垂着的头颅刑求之下虚弱但依然有着温柔的悲悯，于是受难的身体也似向世人张开双臂和怀抱。

    一缕阳光透过彩绘玻璃花窗，如一件璀璨的华衣披洒在他的身上，祭坛两旁洁白的天使像面容斑驳。阿德里安看得出了神，他好像来到了他的主面前，近距离地看到他因痛苦而微微痉挛的rou体，一道道汗水沿着身体赤裸的肌理挂落，在五光十色下流淌发亮。他万能的主，仁慈的耶稣基督，如此强大又如此慈爱，为着世人的得救甘愿被束缚被折辱，将自己的死作为牺牲。

    阿德里安伸出手，想要为十字架上的他拭去额头上快要流进眼中的汗水，但那双手却想要更多。它们想要轻轻抚上他消瘦憔悴的面颊，用手心抚慰脆弱颤抖的睫毛，想要贴上那微弱起伏的胸膛，感受汗湿皮肤下的心跳，想要用手指安抚他因难耐而微微扭动着的身躯……

    华光消散了，教堂里的一切迅速地灰败下去，眼前呼吸着的rou体又成了悬在十字架上纹丝不动的雕像，落满尘埃。世人不再感念他的牺牲，不再唱诵他的恩慈。他们拒绝认罪，拒绝承认上帝的权威。于是他的国再一次失落了，他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他也成了空气中的尘埃。

    阿德里安收回了痴痴伸向十字架的双手，他的双腿因长久站立而麻痹了，蹒跚地走下祭坛。尽管没有信众来做礼拜，长桌上还是摆放着圣餐。黯淡的银盘用来盛放洁白的圣体，雕花玻璃杯中是殷红的圣血。

    “我们感谢无所不能永生的上主，把圣子我们主耶稣基督的圣体宝血，赐予我们已经合理领受这神妙圣事的人，作为我们灵魂的真粮。”

    阿德里安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拿起圣体放在自己的舌上，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滴暗红的酒液从唇边溢出，他用神父袍黑色的袖口擦拭干净，那一点红色便渗入了略微褪色的黑色织物中。

    他想起自己十岁时第一次在教堂领圣餐的情形，神父将圆圆的饼放上他舌头的动作温柔而坚定。当他想要伸手去接酒杯的时候，老神父慈爱的微笑了，告诉他要等他长大以后才可以饮用圣血，领受主更多的恩赐。年幼的阿德里安望着教堂十字架上的耶稣，再看向远处杯中红色的液体，想象那是从主流着血的手掌心流淌出来，一滴一滴流进剔透的玻璃杯里。他好像懵懂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欲望，什么是贪婪，却不知道那是从何处生发出来的。

    他在十七岁时选择了神职，以侍奉主作为终生的志业。阿德里安在房间里还放了一尊小小的耶稣受难塑像，他总是长时间地跪在耶稣像前读圣经，时常秉烛祈祷到深夜，神父们都夸奖他勤勉虔诚。后来，老神父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旧教堂一座接一座地被推平，他成了这个教区最后一个神父。

    在旁人眼中，他是牧羊人身旁最忠实的犬。

    阿德里安曾经坚定地相信主的血rou顺着他的食管进入他的身体，就能使他的生命延续，灵魂充盈，也曾固执地认为只要一遍又一遍地诵读经典就能净化他的内心。但是近几年来，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体内某处在一点点干瘪枯竭，好像他灵魂中那支光明的蜡烛越烧越短，微弱的烛光将要被黑暗吞噬。他生病了，但这种病痛的折磨远不及他心灵上的罪责带给他的煎熬。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一个罪人。

    随着青春期的到来，他就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欲望是不正常的。没有人像他这样，一看到那双光裸的脚掌和小腿的线条就面上发烫，想到那根粗长的铁钉从血rou中慢慢抽出时如何蜷缩的脚趾，凝结发黑的血洞重新撕裂，流出的鲜血如何温热咸腥，然后他如何虔诚地捧起流血的双足贴在自己的胸口，一手掌握那纤细无力的脚踝，爱抚过修长瘦削的胫骨，一直向大腿深处缓慢爬行……或是站在十字架下，接住那具失去了固定的软弱身体，精疲力尽的双臂无知无觉地垂在头顶摇摇晃晃，颈侧轻轻摆放着失去了呼吸的面庞，瘦得只剩最后一点肌rou的腰肢软绵绵地塌陷在